入土为安


航班取消321

BGM:RUN-防弹少年团

没有任何征兆的,太宰治突然就说要走了。他在电话那头没心没肺地笑着问中原中也,你会想我吗。中原中也站在小小的红色电话亭里,红格子夹玻璃像童话中的小房子一样;外头是大街上人潮拥挤人来人往,空气仿佛一下子凝滞下来,人声嘈杂他听不到;他手上拿着公共电话的红色听筒,里头传来男人意味不明的戏谑的笑;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几秒,然后再次恢复了喧嚣。别自作多情了,中原中也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声音说,但是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;他戴着禁欲的黑色皮质手套,肩上披着黑色的大衣;熟悉的马甲配皮裤,焦糖色的发丝被黑色帽檐压着垂下来,发旋扭曲着在空中打转。是吗,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太宰治在那头无奈地笑笑耸了耸肩的样子,你还是老样子啊。中原中也冷哼一声,用冷淡如冰霜的平淡语气问道,你这家伙还会回来吗。那头沉思片刻没人回答,久到中原中也几乎要挂了电话,那头就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:或许会,或许不会了。

啪嗒一声清脆地响,中原中也挂了电话,红色听筒复归原位,按键盘不会再被按下,显示屏数字也不会再跳动。以后再打这个电话过去会怎么样,大概是无人接听的空号。那这个男人呢,他会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,可能过了很多年之后中原中也喝酒时突然回想起,在回忆的角落里还有那么一个人,但又迅速摇摇头驱赶走这个想法。没什么值得怀念的,也从来没有过情意。没有吗,大概吧。老实说中原中也自己也不是很敢笃定,但太宰治这个男人向来都是无迹可寻,可能从此以后就过尽千帆皆不是;太宰治和自己到底算什么关系,他也从来没想过。他的出现与存在仿佛天经地义,早就已经深深印刻在中原中也骨子里;如果他是蚀骨致命的毒虫,那么他早已中了情蛊。出了电话亭又天公不作美,灰蒙蒙的乌云当头恰好就来了矫揉做作的兴致,雨点就噼噼啪啪地打下来,像透了无情无义之人。路上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逃跑,中原中也不管,任他当头淋下,帽檐滴滴答答落下水珠来;他一脚一脚缓缓踱步走在路上,雨水打在大衣上晕染开来一片水迹,脚底皮鞋踩下溅起一片水花。头发湿答答贴在脖颈上,冰凉雨水就顺着曲线往下滑;滑进衣领里消失不见,只有中原中也最清楚那雨水是人眼角笑出来的无情的泪花,有沾染了冰霜的锋利菱角,顺着锁骨往下滑到心脏处就狠狠刺进去,心脏血液发出噗哧闷响,寒意也透彻入骨三分。

这晚他没睡好觉,太宰治明天就要走了,走得彻彻底底和一切断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留恋;他向来最清楚人的无情,寒夜里亲吻也只如刀尖上舞蹈,眼底还折射出刀刃锋利寒光。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反复复地想,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关系;中间困意上来朦朦胧胧还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,伸出手才发现不过梦一场。他嗅嗅床头从柜子角落翻出一卷用过的发霉绷带,上面还留了几根光滑柔软的黑色发丝,像网一样紧紧的交织起来,他无处可逃。他习惯了熟悉的气味,太宰治给他留下除不掉的烙印在他心坎上;像一根刺,动不得也拔不掉。然后第二天他醒过来,模模糊糊看到床头放的合影。那双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,像恶灵缠身的诅咒,堕落无边黑暗尚不自知;黑色眼底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,如同湖水一样满溢在人心上。他在刀光剑影里滚过,他不肯悬崖勒马。他猛然醒悟似的抬头看表,还来得及,时间还来得及,现在还不算太晚。于是他形色匆匆打理行装顾不上其他,坐进车关上门也来不及戴安全带,脚底猛地一踩油门车轮就画个黑色弧度扬长而去;他边开边打电话,冰蓝色眼瞳少见的焦急与迫切。运气实在太好一路红灯,他也不管直接咣咣咣咣猛按喇叭,行人纷纷如受惊的林中鸟一样四散飞开给他让道,他驰骋在路上像匹脱缰的野马;不该犯的他全犯了,他满不在乎地撇撇嘴,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,港口黑手党还讲什么作风良好,你妈打你都不讲道理更何况市区大闯红灯高速飙车。

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,好死不死被堵在路上;明明快要抵达目的地,车潮人海茫茫却又一望无际,他不耐烦狂按喇叭也无济于事。死马都能当活马医到这怎么不行了,隔壁司机吹胡子瞪眼后座领导不悦看表。中原中也皱皱眉看看表,时间不会等人。他从后视镜看看又从窗口探出头往前眺望,车队长龙遥遥无期。千钧一发时刻怎能在此倒下,天意弄人要他不得,他不是轻易妥协的人;天塌下来也没法阻止他,世界末日他也顾不上其他;他心头烦躁掏出打火机点烟,又摇摇头不屑地啧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能怎么办,他咬咬牙,拉开车门猛地一摔;他抬头看看天,云在他头上悠悠地飘,他深呼吸一口气就开始向前奔跑;他穿梭在车潮人海里迎风往前奔跑,像个不管不顾的疯子一样;他在时间的溯流里奔跑,他被回忆的浪潮席卷。耳边充斥着喇叭声与人杂谩骂,他像没命了一样跑;别人笑他是个疯子,他顾不上;银色帽链跟着啪嗒啪嗒拍在帽子上,风衣被风吹着鼓起来呼啦作响。车啊人啊世界一瞬间全部往后退去,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,他只听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与沉重的脚步声,皮鞋踏在公路上发出沉闷回响,一下一下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。

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得飞快,急不可耐要越出胸腔;呼吸急促充血涌上面孔,肾上激素飙升到天上。风呼啦呼啦在他身边猛烈的咆哮,似是在嘲笑他突如其来的疯狂想法;他边跑边掏出手机,上面有公司领导的未接来电和短信等等,杂七杂八催命一样急切。可他顾不上,他匆匆扫视一眼指尖在屏幕翩飞打了个电话给下属,吩咐他处理自己留下的车子;下属在那头恭恭敬敬地应声后又出于好奇疑惑地问,您好像很累的样子。中原中也停下来喘口气,觉得自己满头大汗喉咙干得冒烟,汗水顺着额头滑下,湿透了他的衬衫马甲;全身的细胞都被鼓舞起来兴奋地悦动着,像地狱的盛宴一样狂欢着叫嚣。快来不及了,他抬手看看表。他气喘吁吁地说,我要把他追回来。下属立马心领神会,说您一路顺风。他当机立断摁下挂机键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前跑,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座庞大的建筑物终于映入眼帘——是机场。

他想停下来歇一歇,可时间紧迫不允许他这么做;他拼命掐自己一把,然后继续疯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跑;他冲进机场大门,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潮人海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;驼色大衣时不时闪过眼角,视线敏锐捕捉待到认清便如同冷水当头浇下般绝望;他抬眼看看墙上钟表,只剩下最后几分钟;滴答滴答秒针飞速转动,终于咔嚓一声清脆的整点钟响,审判的声音回荡在人声嘈杂的大厅里,那一刻他便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,整个人如坠冰窖;指针与电话里的声音模糊的记忆刻骨铭心的伤疤一瞬间重合,仿佛是为了嘲笑他,抬头透明玻璃,一架白色飞机耀武扬威地从他头顶飞过。太宰治走了,从此无影无踪。他挺难受,好像有虫子啃噬着他全身;他颤抖着掏出手机,却又无力地放下。他突然觉得很累了,哪怕刚才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;他不曾体验过的感受,全身像散架一样疼,彻头彻尾的绝望包裹了他,大脑嗡嗡作响。他茫然地环顾四周,像丢了魂魄与七情六欲;往事烟消云散,只剩下他一个人孑然立于其中。

可突然手机铃声响了,他愣愣地抬起头。陌生人发来一条无名短信,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字:看你身后。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不可耐地回过头去,手脚颤抖也不听使唤;他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起来,比之前跳得更快更急切。蓝色的海不偏不倚直直撞进深不见底的潭,是太宰治。他定定地看着中原中也,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温柔;他轻轻地笑,像三月和煦春风拂过冻冰湖面。

怎么回事,你怎么不走了。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着中原中也,后者深呼吸一口气问。

 

我舍不得你。他回答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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